院裏的小插曲不能影響到一心只在秦小姐身上的青青。

此時的她在門前的廊下站定，首先懊惱的發現了自己又忘記關門了。

秦小姐以前是不愛關門的。時間長了，不關門就成了一個習慣。

但是現在不一樣，秦小姐風寒雖然好了，身子骨卻沒以前結實，吹著風可是會生病的。

青青在心底自責了幾分，擡手將食盒首先送進門內擱在碳盆邊上。

這個碳盆是她特意放在門口的。她現在雖然不再出去到處跑，但是偶爾出去回來的時候總是一身寒氣。

這個碳盆可以讓自己在拍去身上積雪的時候散去部分寒氣，再往裏走的時候就不至於影響到秦小姐。

她胡亂拍掉身上的雪，跺了跺腳又烘了烘手，最後用溫暖回來的小手揉了揉因為天冷而被凍僵的小臉。

待這一套動作全部做完了，她滿意的低頭前後看了看，提起地上的食盒往裏走去。

這是一間老式的屋子，仍舊保留著前朝的構造，當初並沒有因為高皇帝的到來而進行過翻修，如今看著就有些老舊。

屋子兩面開闊，如今因為天冷只開著正門方便進出。不過門上並沒有裝擋風簾子，雪花就著寒風點點的飄落進門裏。

青青和其他人一樣都很好奇，既然當年蕭老太爺對秦小姐青眼有加，為什麽又會在將秦小姐安排住在如此偏遠孤靜的院子裏。

不過這個問題多年來一直無解，她和小姐也一直住在這個院子裏。

雖然偏遠孤靜，但好歹算是個安身之所。只不過因為屋子老舊，配備上總是差那麽一點。

比如說，沒有地龍，冬天只能燒碳盆，沒有廚房，不方便自己做飯。

不過困難麽，克服了就好。日子本來就是那麽過的。

青青滿意的點頭自我安慰，繞過腳邊的碳盆來到屏風背後，臉上笑意濃濃。

“小姐，你的聲音聽著比昨天好多了。”

屏風背後，秦小姐倚在案幾上看書，聽見青青由遠而近的聲音就將書放下，臉上也掛上淡淡的笑容。

秦小姐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，長發如墨、面白如雪。她穿著白色襦裙，外面罩著深色寬大布袍，布袍外還緊緊裹著一件暗色皮襖。

因為之前落水受傷，秦小姐現在不管任何時候都穿的很多。為此她讓蕭家做了好多件皮襖，讓為救自己落水的青青青跟著一起穿。

“做好了？”秦小姐問道，雖然聲音沙啞但無比溫柔，“做的怎麽樣？”

“做好了。”青青志得意滿的回答，“我保證比昨天的好吃。”

秦小姐臉上的笑意更濃，直起身子看著仍舊遠遠站著的青青，“為什麽？”

“因為今天的羊肉更新鮮啊！”青青說道，“我親自看著他們殺的，肯定是最新鮮的！”

所以她會在耽擱了那麽久，以至於錯過了平時吃飯的時辰。

秦小姐含笑點點頭，伸手招呼青青走近，沒想到對方反而後退了幾步。

“小姐，我衣服濕了去換一身，等會再過來啊。”青青一臉笑嘻嘻的說完，朝著屏風外跑去。

為了照顧秦小姐她也搬進了這件屋子，日常用品就放在另一個屏風後面。

秦小姐臉上的笑徹底溢了出來，隨即無奈的搖了搖頭。

她將一個原本收在角落的架子拿出來，架在矮幾旁邊的碳盆上。隨後又伸手打開一旁的食盒，將裏面的菜取出兩碗，穩穩的放在架子上面。

這種架子原本是為冬天烘幹鞋鬥篷這些用的，秦小姐吩咐青青拿去找人改了改，就能拿來烘飯菜了。

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，一般的院子裏都有小廚房負責熱菜，既然她沒有，那就只好自己想辦法了。

當青青換好衣服散著頭發跑回來的時候，屋子的這一邊已經香氣四溢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氣，心滿意足的拍了拍手，“小姐，果然新鮮的就是比不新鮮的香。”

秦小姐含笑點了點頭，將剛熱好的羊肉放到矮幾上，重新往架子上放上兩碗蔬菜。

“小姐，你會的真多。”青青挨著小姐坐下，一臉崇拜的看著她，“以前我怎麽就沒想到這些呢？”

秦小姐沒有說話，她的嗓子因為落水時受了刺激一直沒有恢覆，所以能不說話的時候盡量少說話。

“小姐，給我梳梳頭唄？你給我梳的發髻好看。”

秦小姐將視線從視線上收回來，端詳著青青因為冷熱不均而有些漲紅的臉。

其實自己這個婢女長的不錯。她的臉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，一雙烏黑有神的杏仁大眼，還有一頭烏黑如瀑的秀發。

不過面前的小丫頭臉上滿是炭灰，頭發也是亂糟糟的。

秦小姐再次無奈的搖了搖頭，伸手點了點青青的鼻子和臉頰。

青青吐了吐舌頭，胡亂將頭發紮起來就沖去洗臉。

“小姐，我馬上回來。”

秦小姐淡淡的笑了笑，起身從一旁的櫃子裏將日常用的梳子面膏拿出來，卻發現了放在最底層的胭脂水粉。

這些胭脂水粉看著已經有些年代了。

秦小姐閉上眼睛回憶，這是秦嫃嫃剛進蕭家的時候為了見那個人，被一群仆婦拘著打扮的時候用的。

八年了啊！

她苦笑了一下，臉上的笑意深濃又帶著點苦澀。

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通，秦嫃嫃怎麽會在這個地方呆了八年？

她將胭脂水粉扔到一旁，從最底層的抽出一塊玉佩。

這塊玉佩的年代，可比胭脂水粉要久多了。

玉佩很普通，不管是材質還是式樣，看的出因為佩戴人長期的撫摸，表面的圖案都變淺了。

倒是沒想到，這塊玉佩竟然還在這裏。

秦小姐的臉上笑容苦澀，眼神裏面滿是感慨。

“小姐！”青青忐忑的向前走了一步，“你又想起你娘了嗎？”

“娘？”

秦小姐睜開眼。

“小姐，別難過了。我也沒見過我娘，你看我不是活的好好的。”青青搓著手盡力安撫，雖然這個安撫好像並沒有什麽用。

原來她一直以為這是她娘的玉佩啊！

秦小姐再次端詳手中的玉佩。

自己當年用這塊玉換一個人的命。

沒想到兜兜轉轉，最終依然回到她的手裏。

世事還真是難料。

秦小姐的表情一會苦澀一會欣慰，嚇的青青在旁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，進也不是退了不是。

她想起落水前小姐魔怔的樣子，心裏突然害怕面前的秦小姐會不會因為這塊玉再次變成上次那樣。

同樣是突然受了刺激，同樣是提到了父母。要是再魔怔一次，這該怎麽辦才好！

青青心裏這麽想著，深深的後悔自己提什麽父母，說什麽玉佩。

“小姐。”她再次喊道。

幸運的是小姐這次沒有魔怔，她看著秦小姐將玉佩扔在一旁，臉上熟悉的笑容再次浮現。

“沒事的，一切會過去的。”秦小姐說道。

只是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該誰說，又是給誰聽。

“坐下吧，我替你梳頭。”

這句話青青知道是說小姐給她聽的。

她乖順的挨著秦小姐坐下，伸手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面膏，打開蓋子勾了一點就往臉上抹。

“小姐，那個也要塗嗎？”

青青已經塗完了面膏，突然發現了被遺忘在一旁的胭脂水粉，一臉驚恐見鬼的表情。

秦小姐已經用帕子擦幹青青的頭發，此時正拿著篦子為青青蓖頭發。

“你想塗嗎？”

秦小姐用餘光看了一眼，手上沒有停頓。

“不想不想！”

青青連連搖頭，直接忘記秦小姐正在為自己篦頭。

“我不想，我也不要！我不想跟三嬸的女兒一樣被塗成紅屁股。”

三嬸是之前負責打掃這個院子的仆婦，她的女兒前段日子剛嫁人。青青因為好奇跟著湊趣瞧送新娘，回來以後就嚇的連連驚呼成親太恐怖。

“哈哈哈……”

秦小姐回想起嚇的臉發白的青青忍不住笑出聲，隨即不住的咳嗽起來。

“小姐，”青青連忙給秦小姐拍背，伸手又倒了杯水遞了過去。

秦小姐深深的喘了幾口氣接過水喝了幾口，看著自己的婢女直笑。

“小丫頭，那是成親，當然要塗的越紅越好啊。”

青青的反應有些吶吶。

“我怎麽知道成親就得把人塗的紅成這樣啊！小姐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啊，你應該也沒見過人成親啊？”

這些年來蕭家並沒有辦過喜事，不過就算有喜事想必也不會通知她們參加。而秦小姐進到蕭家的時候也就七歲大，就算在進蕭家之前見過，大概也記不住。

“成親啊……我還真見過。”秦小姐拉長了音調說道。

何止見過，她還做過新娘呢。

青青瞪大了杏眼一臉好奇，秦小姐在她開口之前率先堵住話頭。

“不過我也不會用這個。”她吐了吐舌頭，“那次是我臉色不好看，他們要帶我見人，吩咐那些仆婦給我塗的這個。”

青青“哦”了一聲問道：“是為了見……”

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拍門聲。

“秦小姐，你在裏面嗎？”

這話問的，人要是不在裏面能應你的話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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